這真是奇妙的處境，既是過去又是未來，既不是幻境又不是現實。回溯的過往有著解不開的痛，難以逾越的心魔，卻是帝昭孤註一擲的賭約。

他借著奇夜草的功效喚起心魔要強行渡化，危險重重，但卻或許是絕佳的機會可以徹底擺脫血忌。他唯一沒料到的是安珺會為他而來。

此時心魔境中的帝曄對安珺所言確信無誤，雖然這人出現得極為突然，但卻是沒有半點惡意。

“那你是要我帶你進到宴會裏？”

“對，我擔心如果自己闖進去可能只會讓事情無限循環。”安珺說道：“如果作為四哥的侍女，說不定可以順利到達。”

雖然對這句“四哥”依然不能釋懷，但帝曄並不打算再追問。如果真如眼前這姑娘所言，現在可不是閑聊的時候。他當下點頭：“這自然沒問題，不過我們到底要怎麽做呢？”

安珺咬著大拇指想了想，突然靈光乍現，她一拍手道：“四哥你帶我去廚房！我猜現在蓮姬恐怕已經兇多吉少了，不管怎樣，先把給帝昭的那份加料的食物換掉！”

“好！”帝曄沒多說，也沒叫近侍跟隨，倆人就這樣出了寢宮。

如血黃昏已經到了強弩之末，宮闈中挑起重重燈籠，倒顯得四處光亮一片。昏黃光暈下，帝曄一身菖蒲紋藍衣，外罩素白大氅，修身玉挺。與那滿身華服的五皇子果然不是同路人。

安珺雖然還沒有具體的行動方案，不過吃人肉這種事就算是成年人也無法接受，何況當年還小的帝昭。吃掉的還是對他向來友好的蓮姬。沒發瘋就不錯了。依那些混蛋的尿性，她猜大概是騙帝昭吃下去的，然後再挑明……真特麽的欠揍！

她想得正出神，一不留神就撞上了帝曄的後背。

“怎麽？”安珺不知為何要停下。

“安姑娘，你說這一切都在心魔中，所以我也是虛幻的嘍？”帝曄看著安珺的眼睛問。

“這，我也不好解釋。我就知道這裏的一切都是帝昭心中最深刻最原始的情感體現。在這裏，呈現出什麽樣子就代表在帝昭心中是什麽樣。”安珺努力地表達：“四哥有什麽問題嗎？”

帝曄搖搖頭，繼續邁步向前。他雖然不言，但安珺卻有所揣測，擡手一拍帝曄的後背：“雖然不知道應該怎麽說，但未來的帝昭變強了，很強，沒人再能欺負他。”

“真的？”

“真的。”

在落日餘暉當中，安珺瞧見帝曄嘴角微微揚起的暖笑。就算是假的也好，哪怕是在心魔境當中，帝曄都全心掛念著自己麽弟。當真是好哥哥。

皇家廚房果然跟尋常人家不同，那排場蕩氣回腸啊。安珺沒工夫感慨，帝曄找了個由頭將禦廚上上下下好幾十號人都叫出去了。她可不能浪費這好時機。

為宴會準備的食物很好找，大部分已齊當。她找了一圈都沒發現什麽可疑東西，就在她急得抓耳撓腮時，發現角落裏有口大鐵鍋，上面放置著拱形的蓋。安珺看見它心裏就咯噔一下，某種預感促使她走近前，深吸一口氣掀起了蓋子。

她就看了一眼就把蓋子迅速蓋上了。雖然之前就有心理準備，可瞧見砍斷的蓮姬頭顱，死灰的眼睛正望向自己，嘴角不知是解脫還是屈服命運擺弄的笑容，簡直觸目驚心！

安珺同蓮姬沒什麽感情，可乍然看見還是心慌氣短，手直發抖。想想當年的帝昭看到會是什麽感受，說那些人是畜生都侮辱了這個詞啊。

她深吸口氣，振作精神。

就在那口大鐵鍋旁邊單獨放著一個朱漆托案，上下兩層可以移開，放置食物。在頂蓋上放了朵曼陀羅花。安珺心中一動，想起了帝昭。如果那些家夥要給帝昭加料，肯定會提前區別出來，不然到時候變成自己中招且不是慘了。

她掀開蓋子，裏面是看起來香噴噴的百褶包子。旁邊還搭配著幾碟各式醬料以及安珺不知道是什麽的面湯。托盤的邊沿刻著繁體古字，安珺很慶幸自己對古文有點研究。分辨出那是帝昭的名諱。

這份餐點毫無疑問就是加過料的了。她左右看看沒人，竄到放置其他托案的桌上查看。那些混蛋要陷害帝昭，自己的飲食肯定是沒問題的，她順利地找到五皇子的那份，調換了過來。

這心魔境也太逼真了，她聞著香肉包子的味兒肚子都叫喚了。可是一想到在大鐵鍋裏看到的蓮姬的頭……沒當場吐了已經夠給面子了。

辦妥之後，她悄悄溜出廚房，躲在別處跟帝曄打了個暗號。

四殿下已經把所有能想到的理由說到海枯石爛，天崩地裂。安珺再不出來，他就只能讓大家趴在地上數螞蟻玩了。

“辦妥了？”

安珺比了個OK的手勢，帝曄雖然看不懂，但想來應該是沒問題了。

“你確定……”

“確定，我看見了蓮姬的腦袋盛在鐵鍋裏，瞪著眼，肉翻翻著……”

安珺的形容還沒說完，帝曄已經捂住嘴，一臉虛弱不堪的表情。安珺剛才在廚房已經心理鬥爭過了，所以現在反而很坦然。

“好啦，四哥，你振作點。你看我一個女孩子家家都面不改色的。”安珺拍著四殿下的後背。

“……汝乃巾幗是也。”

“好說好說，我這叫女漢子。”

青澪殿，夜色正濃

“昭弟啊，這可是特意給你準備的。”

五皇子笑著拍了拍手，早就準備好的侍從端著托案走到帝昭跟前，放下。按照身份與排位，帝昭在宴席最末，他對這一切沒什麽興趣，始終都提高警惕。四哥沒有來，不知道是他沒來還是壓根就沒請他，但不管怎麽說，帝昭寧願四哥沒來，至少他就不會有事。

托案上蓋子掀開，露出依然散發著熱氣的百褶包子。

“聽說昭弟喜歡吃包子，哥哥們可是煞費苦心為你準備的。”五皇子端著酒杯，似笑非笑：“要帶著感恩的心好好品嘗啊。”

彼時帝昭不過十二三歲，再聰慧也還有著屬於孩子的青澀。他料定五皇子他們肯定在使壞，也許會在飯菜裏下毒。但他不願意在這些人面前退縮，就算毒死也絕對不會求饒一聲的。

但他終究是低估了自己這些同父異母兄弟的黑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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